因巴萨小雨，机场调度繁忙，飞机在阿姆机场等了大半个钟。等到落地巴萨已近午夜，大巴沿着阔气的大道一路东北而行，越近市区越热闹。周末伊始的午夜巴塞罗纳，从大学站开始到加泰罗尼亚广场，不见丝毫睡意。加之初秋的南欧凉意尚无，年轻的城市反倒因为刚经过秋雨的润泽，在夜里温热地泛着光。

跟着先到的田老师穿过四个街区来到住处，一路都在回想本科毕业前夕后德仟老师关于巴萨城市史的那场殷实精彩的讲座：赛达八边形，削去的尖角还给了城市，街角的小空地总被咖啡店杂货铺占据⋯⋯及至住处，惊喜地发现我们就住在赛达八边形的一角，阳台的正下方就是一个街角咖啡店，正暗喜明日的早餐有了着落⋯⋯田老师打开旅店大婶给的地图，拉巴尔区靠近老港那一带，照例被画了一个大叉，加一个NO，永远的游客勿进，神秘角落。

周日下午从几十公里之外、荒郊野谷中的米拉莱斯墓地坐慢车晃晃荡荡回到巴萨老城。凭印象寻往MACBA和CCCB一带，还未走到MACBA的前广场，就已经听到巷子的尽头远远传来属于它的声音了：此起彼伏的滑板落地声，撞击声，年轻人的口哨和叫喊。等走到巷口，整个Plaça dels Àngels豁然打开在我们面前的时候，竟有些意外。两年前来的那次是周中的午后，MACBA开着门，广场上全是慵懒晒太阳的人，也有少数滑板少年穿行其中；这一回来晚了，MACBA已经关门，只有广场的两个立面还零星迎得到一些黄昏的光，整个广场俨然就是个移民专用溜冰场，清一色的深色面孔宣告着这片场地的属性，深灰色的石材铺地光滑得正好，无数滑板自行车旱冰鞋川流不息于广场的角角落落。我们三个亚洲游客只好在滑板急流和移民们豪不掩饰的直视下快步斜穿过广场，来到MACBA和CCCB共享的后场。后场北口两年前竖着的临时护栏已经拆除，于是可以径直穿行到CCCB北边的又一片城市空地，三四个水泥篮球小场挨着铺开，四面是各种年代破旧程度不同的立面，周日傍晚场地上全是人，好像整个移民区想活动活动筋骨的人都跑来这一带，打球，滑板，遛狗，逗小孩。

走出老城回到Ramblas大道，看地图了才意识到，其实MACBA和CCCB距离那片游客勿进的神秘角落已经不远，难怪有如此多的深色面孔。回想这片文艺新区的改造和加建，大概也是政府试图从文化介入，改善这片区域的努力之一吧。

沿大道往下，一路都在考虑要不要去看当晚加泰罗尼亚音乐宫的弗拉门戈表演，总觉得弗拉门戈还是在小场看好，安达卢西亚的小酒馆看最好，大场的表演固然精美，总还是有游客专场的嫌疑。想着想着就到了海边，一路也没见着音乐宫在哪。在海滨大道走走停停稍歇，天就黑了，便开始折返，穿过热闹的波恩区，擦哥特区而过，路过一个巷口往里张望时，发现之前一直以为是某基金会的华丽大厦居然就是加泰罗尼亚音乐宫，一看时间九点一刻，距离九点半的弗拉门戈还有一刻钟，兴致一起就即刻买票入座了。

这是一场弗拉门戈串烧，截取各个年代地域风格的弗拉门戈片段，几乎没有停顿地编排展现。 因是大场，更正式，参演人数也多，时常有多人的合唱与群舞合成一段混响，充满大厅，撑起全场。

相较之下，之前在塞维利亚小酒馆里看了两回免费表演就简单多了。破烂的场地，实际就是一个加了塑料顶棚的古庭院，搭建之初的粗糙一览无余，但好歹经过了几个年头的使用，也磨合出了一方舒适宜人氛围。时隔一年多的两次拜访，弹吉他唱歌和跳舞的三人组合完全没有变过，连女舞者的蓝色舞裙都是同一条。酒馆里也是游客居多，但是依然有些许当地人潜藏其中，例如卖各种商品的小贩。通常等到夜深之后，游客们饱了眼福陆陆续续散去之时，台下的当地人一个个冒了出来，击掌或低吟着和台上互动。

没有去了解过现代摩尔人的生存状况，弗拉门戈被作为西班牙旅游业的王牌之一推出之后，也不知道时至今日的表演里，摩尔人的悲愤、抗争、希望、和自豪还余多少。眼前精美的串烧表演谢幕，加泰罗尼亚音乐宫华丽的内饰灯光下游客们久久不散，拍照留念，却让人不禁想起下午路过的拉巴尔区，甚至更南的那一片游客禁足神秘角落，街巷之间，是否还有三三两两的摩尔人在夜里昏暗的街灯下，击掌低吟，自娱自乐。

两年前的游记二则：

巴萨老城记

弗拉门戈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