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欧洲后的第一卷胶卷,去年11月在朋友家冲完后,就一直放在他家。最后一眼见它, 是刚冲出来,挂在他房间正中的衣架,长长一条褐色的胶片,从天花板一直快垂到地板,微卷,还沾着几滴未干的药水。
再见已是快五个月后的春日傍晚,斜阳从朋友家土黄的窗帘外微微透进来,光里的灰尘在空中飞扬。 朋友从书柜的最高处抽出那页胶卷,分辨很久得以确定,然后,就是慢慢地等待——扫描。朋友是个十分细腻的机械系男生,语调细腻,手指纤长,用镊子夹起胶片,放进片夹,扣合,对不准的时候把片夹竖起来轻轻拍打,接着温柔而精确地把片夹推送进机器,靠经验判断是否过片到位,我好像听见咔嗒一下的片夹到位声,又好像没有,总之不知觉间,屏幕上已经出现了第一张,去年初秋338的天空。
每过一张片,Prescan就是全新的图像。朋友轻轻调整画框位置,然后按下scan,扫描仪就开始吱吱作响,微风拨动窗帘,日光在房里悠悠地晃,长方形的小窗口里,扫完的影像,一条,一条,一条地,填满白色的画布。Girona欲滴的树荫,Cadiz蔽目的骄阳,Sevilla如歌的花园⋯⋯
耳边是朋友最爱的各种轻的音乐,从巴赫到George Winston,从神秘园到我已经不记得名字的日本小提琴演奏家。
当显影的过程被延长,不再如数码相机一般迅速时,那些瞬间,在被存放它处整整秋冬春三季后,重新一行一行地浮现,这样的显影方式,如此亲和,如此拟人。好几下,在一阵吱吱呀呀后,prescan的图像忽然出现在屏幕上的时候,心里湿润润的。也是第一次这样强烈地觉得,拍照是如此私人的一件事。
从来没想到扫描这个行为本身也可以这么撩人,在店冲店扫的时候,它原先不过是我把胶卷送店和去取中间,发票上的一个标记,专业的流水机器里,不可见的一个步骤而已。大概更别提那些在暗房里,显影和定影的等候了吧,是多奢侈的乐趣呐。
忽然想帮很久不见的老朋友,或者索性是不认识的人扫描胶卷,如果他们也有几卷封存很久的胶卷的话,无论是“柯达”的,“富士”的,还是“心里”的;也在一个安静的傍晚或者夜里。也许他们也会像我一样,有一搭没一搭地就着一张张记忆之中却又是意料之外的图像,讲讲故事,说说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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