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这半年来好几回跟新认识的友人讲起高中时代的一些小事——夏日傍晚，和晓莺在平遥开往五台山的中巴上；暮春，呆村运河边，扔倒了自行车，和胖子躺在机场外的草地上；或是在396周四的赶图夜，和欧阳——聊起这些本来都快忘记的情节，就记一笔吧，高中史，花痴史，用张悬的话来说就是，十五岁的、少年的、整个世界都是以你为中心的、真实的、滥情的、风花雪月。

刚进高中的时候留着寸头，瘦，整天穿着大T恤在校园里荡来荡去。学校实行值周班制度，即高二的各个班级轮流担任全校的值周任务，每个值日生轮流每天负责一个班级。值日任务里有一项是眼保健操，即值日生每逢下午和晚自习的眼保健操时站在每个班门口监督全班做操。有天晚自习眼保健操结束，我一睁眼，看见桌上多了一张纸条，打开一看是一个QQ号，（高中住校，每周回家）于是周末回家加了这个号。

扔纸条的自然是那天值日我们班的那个人。后来才知道，那个时候，高年级的学长学姐总是会充分利用值周争取去自己最想值日的班级——那些班里多少总有他们的花痴对象。（这种风气，等到我高二了之后也是一样地出现在我们班里）和这个叫J的同学聊了大概一两个周末的样子，挺开心的。有天周六晚上听着歌，心血来潮，自己录了几首清唱的王菲，周一一早塞到了J班级——509的邮箱里。

几天以后，在405（我的班）的邮箱里收到了回赠的一盒卡带，据说是J同学在某一个清晨，起了个大早，趁早锻炼之前，窝在寝室阳台的角落里录的歌。唱的是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嗓音实在沙哑。那盒卡带，之后又伴随我经过了高中时代另外一些很美好的事情，至今依然为我保留。

很久以后和J同学聊起当年他是怎么第一眼注意到我的，说是有一次看到我在食堂端着饭盆躲在一根柱子后面躲猫猫，觉得这个姑娘够二。我哄然大笑，时空交错，我当然清楚地记得这另一个故事。也是高一，才刚进校，在食堂里遇见初中友人D，谈论起她们班的一个小提琴才子，我哈喇子乱流，花痴之情溢于言表。怎料话音未落才子同学从远处慢慢走来，友人D从来不是省油的灯，坏笑着赶紧招呼才子同学过来跟我认识。我一看情况不妙，完全阻拦不住D的恶作剧，才子同学已经听见这边的动静，花痴即将暴露，赶紧端起饭盆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可是在食堂这样的大空间里⋯⋯我只能找到⋯⋯柱子⋯⋯！于是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端着饭盆站在一根柱子后面心惊胆战躲了好久，殊不知我一心一意在柱子后面躲才子，J同学在柱子后面注意到了我。

J同学也是个有趣的主儿，很多事我已经不太记得了，有印象的是他后来还摘学校里的月季，装成是玫瑰的样子送心上人。

高一的元旦晚会，决定和熹一块报名去唱个歌，最后选了Scarborough Fair。两个姑娘兴冲冲地去参加了节目的甄选，岂料伴奏带出了状况，我俩正在后台发愁，学长ST迎面走来问我们要不要帮忙，他们可以帮我们吉他伴奏，从此结缘，认识了511的一票人。ST是学生会文艺部长，和CZD一起准备在今年元旦晚会上吉他弹唱《寂寞的季节》。当时学校给这些学乐器的同学特地腾出了一间地理教室，内有钢琴，晚自习时候他们可以随时过来练习。ST、CZD一干人等也常常拖着一个圈子里的人逃了班里的自习来这个小小世外桃园里——与其说是来自习，不如说是来荒废的。伴奏带的事最后我们自己解决了（最后就是录在J的卡带上的），但是后来我和熹却因此成了地理教室的常客。

12月29日，已近元旦，学校里几乎都没了读书的氛围，晚自习的时候被ST一干人等拉出教室，来到教学楼下的草地上，黑夜之中，楼上509的走廊上站满了他们班的男生，站成一排，一齐高歌（据说原因是食堂出了问题，他们都没吃饱饭，于是唱歌抗议）。草地上零零落落坐着站着人，听楼上人唱歌，黑暗中时不时还有人发出互动，在楼下朝楼上点歌：“XXX，献给YYY一首《K歌之王》！”然后楼上走廊上就传来微弱不可分辨的旋律，最后还是淹没在了大合唱之中。其中有个细节至今记忆犹新，几曲唱罢，人群中传来一声：“今天是FJB，CY，YZ的生日，我们一起给他们唱生日快乐！”接着好像就有了生日快乐的合唱。这大概是我度过的最癫狂的一次晚自习吧，至今想来依然觉得不可思议，这样的夜晚发生在杭州最好的重点高中。整个夜晚ST也人来疯一样地到处找接线板，在教学楼之间冲进冲出，想从教室里接电出来，可以在楼下草地上用电吉他给楼上的演唱团插电伴奏。这事不了了之。只记得最后的最后，我们一行人兴奋又疲惫地回到了多功能厅，几天后的元旦这里将会上演我们的元旦晚会，然而此刻此地别无他人。舞台上铺着红地毯，光独独地照着，我们零零落落地散坐在观众席里，躺着，仰着，赖着。我坐在第一排的小桌板上，一只脚也放在桌上。ST和CZD穿着白毛衣，坐在红色的地毯上，悠悠慢慢地弹唱起了《寂寞的季节》，我发誓这是我听过的最美的寂寞的季节，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元旦之后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ST绰号“没内裤”，原因是他经常只穿着内裤在寝室里弹吉他，裆部被吉他一遮，看起来就像连内裤也没穿。有天中午又是心血来潮，用喝剩的饮料品，把包着瓶子的塑料纸，刻出了bra和内裤的形状（就是看起来是饮料瓶穿着bikini），送给ST取笑他。次日收到了更精美的饮料瓶一只——一个穿着草裙+bra的饮料瓶。本来以为这事就这么结束了。怎知道有天晚上晚自习休息的时候，有同学过来叫我出去上走廊看看，我走到走廊一看，发现扶手外的空中悬挂着一张A0大的铅画纸，上面写着“曹弱智”“草裙舞”若干字样和涂鸦，纸是从二楼挂下来的。又惊又喜，扯了纸头朝楼上大吼。这纸头也被我一直放在寝室床底的柜子里直到高中结束。

另外一件事是当时先是有一个学长M不知道从哪里搞到我的号码，跟我发短信；另外有一个学长G在学校的论坛上也不知道怎么认出了我的ID，也有了联系。但是现实生活中我从来没见过他两真人，也不知道他两的关系，M同学也一直不肯露真身。有一回G同学问我是不是在跟一个叫M的人有联系，我说是的，反问他你怎么知道。G同学说M其实就睡我下铺⋯⋯当晚我就把这个包袱抖给了M，说，你上铺的兄弟把你揭穿了。但事实上我还是不知道现实中他两谁是谁。

第二天一早晨会，每个班级都要列成两队，从教室门口到操场指定位置。这段时间里，班级的队伍在整个校园里交错穿插。路过一群高二队伍的时候，只听后面传来一男生责怪另外一人道：“她说是睡在你上铺的兄弟！！”我倏地一回头，一下子瞄到了M和G两人，他两也一下子发现了我，尤其是M，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形式暴露，队伍渐行渐远各归各位，三个人在各自的队伍里都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