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四六,呆村市中心的Antique market,一家家古董摊沿河展开。摊主各异,有来赚钱的东欧人,有穿着举止都像是上个世纪在荷兰泥地里耕种得农人——长发、皮肤粗糙、脚踩木鞋、叼着烟、嘟嘟囔囔地嚷着不太好听的荷兰话,大多数还是老人。他们守着各自的摊位,卖代尔夫特蓝瓷砖的,卖旧生活器具的,卖荷兰盾、邮票、手表和相机的,卖古着首饰的——粉色的小枕头上密密麻麻别满了各种曾经耀眼、如今蒙上了一层时光尘埃的胸针耳钉,还有我最流连的旧包摊——恨不得买下一堆,回国开个淘宝店,一定大卖。噢,回过来说,每次看这些银发老人笑盈盈地跟你解释这个用来干嘛的、这个是什么做的,或者认真地擦拭摆放这些那些的时候,会觉得,这是他们向着过去生活的告别式,几分怀旧却不伤感,洒脱却也有情:再见啦!旧时光们!走好!
每周四六在教堂的另一边广场上,则是更为实用的food market,肉蛋蔬果,每周都会趁机买点cherry,才知道其实更妥帖的翻译还是音译车厘子,外国人不种那种更嫩的小樱桃。另一个享受则是看当地女性——从少女到老婆婆,买上一捧鲜花,踩着脚踏车抱回家。会想,诶,其实有这样心情习惯生活的人,再怎么都不会糟到哪去吧。后来设计课读资料,读到荷兰本地二战后一位女景观师,正是在她的倡导下,荷兰家家户户的田园从实用主义的种菜逐渐升级到有满足审美需求。
所有Lecture里,数一门介绍建筑保护的课最有趣。老师上课捧来一箱石头,一个个摸,一个个猜。讲石材的故事,熔岩涌出,冲出地面的曝露在空气中成了带孔洞的玄武岩、压在地底的成了坚硬的花岗岩、轻的火山灰飘得远,成了细腻的砂岩、重的飘得近,凝聚成石的颗粒也就更大一些。这些石头后来就落在了荷兰、德国、意大利、法国,后来被采掘,运输,处理,铸成了眼前这些古典主义建筑的身体。
去埃因霍温边上一个小镇看基地,一个纺织厂,名叫“犁”。厂长是个社会主义者,希望自己的作为可以如一把犁,尽己所能松一松这个世界的土。最让人吃惊又陶醉的是,厂在一个大公园里,锯齿形的屋顶,四周通透的立面,站在大空间的中央,你可以看到北面的树林,转身,又看到了南面的,抬头,是天光从向北的天窗透过浅灰的曲线屋面漫反射进来。瞬间有了一个冲动,把四周的玻璃全部挪开,让锯齿屋顶如漂浮在这个公园里,让自然侵蚀进来,风进来,雨进来,野草青苔从室外铺地越过门槛又顺着室内铺地的缝隙渗进来。一个个小空间或嵌或漂浮或勾在这个漂浮的锯齿屋顶下,在它们之间,你依旧能感到全然的大自然。
Culture center是这个技术大学唯一让人感到人文气息的所在,Experience night,大厅里,吉他课的老师坐在台上唱弹;同时又被台下人像课的老师当做了模特;一种源自非洲的舞蹈,举手投足间浓浓的劳作感、仪式感;salsa登场,黑人俏妞穿着牛仔裤匡威鞋,依旧俨然舞台上的女王。
月亮诗会的一众学姐和Party上惊艳亮相的学长,还是让人觉得,在被不断榨干的同时,自己依然在被建筑滋养。